周寅坤挑眉,欣然应允:“可以。”
这时,屋外的门被轻轻叩响。随之传来一个轻柔礼貌的女声:“您好,打扰了,请问需要收餐吗?”
周寅坤随口说了声“进”。一名女护士推着双层收餐车进来,走到夏夏床前热情关切地问:“周小姐,您已经吃好了吗?今天的午餐感觉如何,合口味吗?如果有任何建议,都可以告诉我,我晚餐帮您安排。”
“哦,很合胃口,味道也很好,没有什么特别的建议。”夏夏声音柔和:“我已经吃好了,就麻烦收掉吧,谢谢。”
“好的,周小姐。”护士微微一笑,很快将餐具敛到收餐架上,收起医用床头桌,随后看向坐在看护椅上的那位爷。男人长相极度好看,随意的穿着都显得矜贵,以至于女护士都愣了一瞬才开口:“先生,周小姐的手术确认在四天后进行,由于是枪伤导致部分臂丛上干离断,需要进行腓肠神经移植修复。后续教授会亲自与您详细说明,时间上您看什么时候比较方便呢?”
“就下午。”周寅坤自然认为越快越好,“腓肠神经移植修复是什么意思?”
护士态度耐心,解释道:“简单来说,就是需要利用下肢的腓肠神经作为‘神经桥接材料’,重建臂丛神经的连续性,恢复感知和运动功能。手术过后还需要配合后期的康复训练,最终完全恢复的几率还是很大的。”
完全恢复的几率很大,就说明没能完全恢复的几率也是存在的。周寅坤几分钟前还不错的心情,瞬时如过山车般陡然跌入谷底,面上却没什么表情,冷冷地说:“你可以出去了。”
护士明显感受到男人情绪不佳,没敢再多说话,收拾完后便离开了。
病房里变得异常寂静,周寅坤偏头看去,病床上失落的女孩低着头一言不发,眼里都失了光。
夏夏完整地听下来,明白那意思是即使右手臂做了神经修复手术,也有一定几率无法恢复到从前的程度,可她还想上学,还要写字画画,也希望像其他妈妈那样照顾自己的孩子。还有……还有许多事想要去做的。
然而,对于这件事,夏夏不责怪任何人,这是她自己的选择。假如当时她没挡那一枪,以周寅坤的枪法,子弹必定会穿进爸爸的心脏。即便当时周寅坤没掏枪,他们二人之间积怨的仇隙,也只会不断激化。如此想来,她这一挡,倒也算是为那场不可避免的恶战按下了暂停键。
思绪之时,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:“兔。值得吗?”
“嗯?”她闻声抬眸看去,周寅坤也正瞧着她。
夏夏知道他问的是什么。想都没想地回答:“值得。我不想你和我爸爸斗得你死我活,我想让爸爸活着,也想让你活着,至少在当晚,我做到了。”
周寅坤敬她够蠢。差点儿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,还挺自豪。
虽然整件事全责归咎于周耀辉。但不得不承认,冲周夏夏扣下扳机的是他,致使周夏夏受伤的也是他,让周夏夏生孩子遭罪的还是他。自己干得混账事,大大方方地认个罪,倒也没什么丢人的。
他起身到床边去,弯腰凑近那白皙脸蛋儿,双手往女孩两侧一撑:“兔,是我不对。随便你怎么罚我都可以。”
夏夏格外震惊,一时愣是没反应过来,直视着眼前的人怔了几秒,紧着说:“不,不用了,我看这事就让它过去吧。而且这医院挺高级的,这里的医生团队技术应该也很厉害,我想不会出问题的。”
人生中第一次主动请罚被拒绝,周寅坤不大乐意:“我看起来很没诚意?”
“不是那个意思。”夏夏眉头拧着:“是我实在想不出……”
“那就认真想。”周寅坤说:“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。”
这可难住夏夏了。首先她没惩罚过谁,其次对方还是周寅坤,总不能罚他学小猫小狗叫吧。
她绞尽脑汁,终于想到一个小时候玩石头剪刀布输了后的惩罚办法:“那要不,就弹下额头吧,别的我也想不出了。”
“就这?”周寅坤是万万没想到。瞧她那副可爱到不行的模样,不逗弄几句都可惜了:“武装队里罚起人来可都是拿鞭子抽的,想不想试试?”
“啊?”夏夏还以为他要来真的,“其实整件事挺复杂的,所以我觉得这不是一个人的问题,也不能全怪你,你说的那种惩罚办法实在是过于严重了。”
很傻很天真说的就是周夏夏了。周寅坤轻笑出声,喜欢地一口亲在她脸上:“行了,以后有的是时间,等你想好了、手臂痊愈了,随时。”
“哦,好。”夏夏还不忘安慰他:“那你也别想太多了。”
“嗯。”周寅坤直起身:“你先休息休息,等会儿我给你换乳垫。”
他不说夏夏差点忘了,自己在哺乳期,不喂孩子,奶水便会自动溢出来。她奶水多,溢乳垫就要勤换,但这种比较私密的事她还是想自己做:“这个,这点小事我自己还是可以做的,一会儿我自己来弄就好。”
“那怎么行。”周寅坤对她这身残志坚的态度相当不满意,坚持道:“医生说了,像你这样奶胀得难受的,最好把奶水吸出来,不然对你乳腺不好,这你自己一只手能弄得了?”
夏夏先是眼神有点发慌,而后灵机一动,瞧了瞧婴儿床里熟睡的儿子,对周寅坤说:“这个好说,那让孩子吃我的奶就好了呀,从出生到现在我还没怎么抱过他呢,哪有当妈妈当成我这样的?”
她看着他,语气试探:“你说……是吧?”
道理是这么个道理。那饱满的乳房就像水库水位过高而闸门没开,不胀才怪。周寅坤也不是没想过让孩子去给她消耗一下,但他更想让周夏夏晚上能睡个整觉。
“不行。”说着,周寅坤注意了眼墙上的时间。亚罗去采购东西已经快两个小时了,买点女性用品怎么能费劲成这样。
殊不知,那个游走于购物中心母婴区的少年,此刻手里提着四包婴儿纸尿裤、五包产妇卫生巾、四桶奶粉、六件哺乳内衣等等,以及他听都没听说过的吸奶器。临到结账,柜姐都不放过他,推销给他一瓶乳头霜。这会儿,他正拖着大包小包往回赶呢。
夏夏也有点累了。看样子,这件事再掰扯下去周寅坤也不会听她的,多说无益。况且身体还有些虚弱,一下讲这么多话,她确实感到很疲惫,时下只想安静地睡一小会儿。
周寅坤见小兔直打蔫,自觉地将她靠在背后的枕头放回原处,缓缓调平医疗床的靠背,又仔细地掖好被子,让夏夏躺的舒服。看时间那小不点儿也快醒了,不如趁现在先去把奶瓶刷干净。
他刚拿起奶瓶,便听到外面一阵敲门声。
奶瓶放回桌上,男人转身朝客室走去,顺手带上了监护病房的门。
来人是阿耀。鉴于最近周寅坤被通缉一事闹得大,为避免通话信息被窃取,基地全员采取单线联络方式,若有要事,人员会直接与阿耀沟通,再由阿耀当面汇报给周寅坤。
周寅坤走到沙发坐下,阿耀迅速进入正题,汇报说:“坤哥,今早老韩打来电话,说赫尔曼德那边近期形势不乐观。半个月前美军在加姆瑟镇附近与塔利班交火了,美军正打算联合阿富汗政府军发动大规模军事行动,打击塔利班在赫尔曼德的势力,后续很可能还会发动第二次大规模交火冲突。这么一来,周边地区的交通要道必然会受到影响,一旦公路、铁路和边境通道被封锁,我们货运方面就会比较麻烦。”
“毕竟经周耀辉这么一搅和,中情局那边后期合作可不可行还不确定,目前货运这块儿,暂时只能先咱们自己担。”
周寅坤端起酒杯,喝了口没加冰的酒。想了下问:“塔利班那边什么动静?”
“塔利班在喀布尔、坎大哈等地发动了多起自杀式袭击,其攻势明显升级。”阿耀说:“另外,由于塔利班是与平民混居在一起的,美军情报收集不足,结果交火中误伤了许多平民,直接激化了与当地居民的矛盾。很多居民不再愿意向美军提供塔利班的情报,甚至愈发倾向于支持塔利班。”
“有趣。”周寅坤嗤笑一声:“那就隔岸观火,再等等。”
阿耀大致能理解周寅坤的意图。坤哥是想看哪边更有优势,再决定从哪边找突破口,但这不代表他会倾向于哪一方。
他正要点头应道,男人却话头一转,兴致渐浓地道:“我现在可是‘落马的将军’,总有人要来趁火打劫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