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几人说要走,梁之衍都能咬牙应了。
可福儿要走,梁之衍着实恼怒:他自问对她不薄,可她竟然如此没良心,学着那些人,也要弃他而去。
他额角青筋直跳,几要维系不住君子仪态。
好在刘氏眼明手快,死死摁着他的手,强压着他莫要冲动行事。
福儿去意已决,梁之衍再无办法,只得眼睁睁看着她收拾了东西,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了。
舒芙听闻福儿从此成了自由身,还为自己取了个“姜念福”的名儿,高兴得多饮了两角乌梅浆。
又听说她离了梁府没多久就被秦幼安礼聘回去教习马术,还说等皇后殿下的第一个学堂办好后,看看能否举荐她去教习更多娘子马术。
舒芙一时间更是喜不自胜,顿时想起自己从前允诺过要送她一副鞍辔的事,如今正是提上日程的时候了。
从前她在舒府时,库房里的确存了好些玛瑙珠玉,但这次离府为了轻装便行,她只带了最常用的器具,其余一应好物都等价兑成了银钱。
所以像约好那般特意打一副鞍辔是不能了,好在她离府时,在秦幼安的帮助下成功分得了部分家私,用这些钱去西市买一副好鞍辔还是不成问题的。
舒芙选了个好日子出门,先赴西市挑拣了一副辔鞍,再亲自拜访秦府,将其送到了姜念福手上。
“恭贺你得脱泥淖,这一副辔鞍赠你,不是什么十分好的材料打的,还望你不要嫌弃。”
姜念福泪光微莹,轻轻摇了摇首:“早在这以前,二姑娘已将这天底下最好的辔鞍赠过我了。”
金银珠玉打的辔鞍再好,也只是纵马扬鞭的一辅具耳。
但当日在樊川的别业里,舒芙偶然流露的那点零星恻隐,才真正让她滋养出了无限勇气,让她决意从泥淖脱身,敢于奔赴自己的前程。
这才是舒芙赠给她的,真正的、最好的鞍辔。
舒芙离开秦府时,正遇上小吏执着锣鼓,走街串巷地醒示宵禁。
她抬眼窥了窥天,只见亘远处闪烁着釉红的夕光,像一池碎裂的细金,约莫快要到酉时了。
她深深吸口气,抱起裙裾就往宣阳坊位置奔去,必须得在六百下闭门鼓敲完之前回到坊中,否则便会以“犯夜”而遭笞打之刑。
幸好紧赶忙赶之下,舒芙终于踩着五百多声鼓点进了宣阳坊的地界,这才将将松了口气。
此刻天色欲沉,隐亮的太阳边沿着墙头一点点往下没,整片天空就彻底靛染成一种净透的邃蓝,月亮招摇着透出点白边,隐隐绰绰发出山栀细香。
好深浓的夏夜。
月照如银,清清凉凉流泼下来,一整条窄窄的巷道便似困在了凉洇洇的清水里。
少女步子放得轻缓,有些信步的意味,月亮从她身前照来,在青砖地上投出一道纤秀身影。
她转了个身,低头认真窥起自己的影子,两旁青壁墙头上排簇的栀子也在薰薰香风中招张摇曳,晃悠悠地吹下一点白瓣,落在了影子上翘摇的蝴蝶簪上。
这时,仿佛有人从远处缓慢行来,舒芙没抬头,只把视线从自己的影子上移到了来人的影子上。
那人长得很高,身形修韧如竹,发束成恣意的马尾,即使看不清脸,也晓得是个十分晴朗的少年。
他将停在了距她几步之外,缓缓蹲身下去,替影子里的那个她拈开了发丝上沾染的栀子花。
舒芙定定看着两人的身影在地上交迭相融,胸口微微一曳,紧接着便砰砰跳响起来。
啊呀。
———
终于……ψ(`?′)ψ